印象中父亲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我孩提时候，大概六、七岁的样子。那几年，父亲为了维持生计，在我家屋后的砖厂做事，每天挑着沉重的一担担砖坯，走过一条条软而晃悠的竹踏板，将它们一担担的送上渐渐升高的砖窑上。有时，我跑到父亲的砖厂玩，看到父亲走在那些晃悠的竹踏板上，惊得张大嘴，腿也在打颤。那一年夏天，父亲终于毫无征兆的从几米高的砖窑上摔了下来。劳累而年轻的父亲歇在了家里养伤。我记得浑身是伤的父亲坐在靠近饭桌的一条木长凳上，看着围在他身过的四个年幼的孩子，止不住的抽噎。母亲在一旁帮父亲上药，一边劝慰父亲。那年，父亲因担心自己受伤不能赚钱养家的眼泪一滴滴的滴在了我幼稚的心上，至今难忘。

　　第二次是我的少女时代，因为他送午饭迟了，我赌气不吃。父亲担心我挨饿，同时也受了委屈，走在回家的路上哭了。我没有亲眼所见，这是事后我邻居告诉我的。详见拙作《忏悔》。我用我的任性，不懂事狠狠的伤了父亲。这是靠一篇文章忏悔不了的罪过。

　　第三次见父亲流泪，是去年十二月二十。我刚好回娘家生小女菲鼠，亲眼目睹了事情的始末。那天上午，父亲和往年一样，拿上柴刀，梯子，去砍屋后垂下的竹枝。我正在屋前的地坪里推着菲鼠玩，突然听到屋后有重物落下的一声巨响，随后听到父亲“唉呀”一声。心想莫不是父亲从五米多高的圹上摔了下来吧？我慌忙抱上孩子跑去一看，只见父亲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扶着腰，正坐在地上呻吟。这时，母亲也连忙赶到，喂了父亲几口水。我对母亲说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来。父亲一听，摆摆手示意不要叫。我急得不行，担心父亲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一定伤得不轻。父亲缓了一会，叫母亲扶他回屋休息。母亲给父亲涂了红花油，父亲到处动了动说无大碍，就躺在床上休息。

　　谁知第二天一早父亲起床时突然头发晕，意识短暂模糊并大汗淋漓，衣服瞬间湿透。母亲大声唤我过来询问如何处理。我说赶紧送医院。我正在拨医院电话时，清醒过来的父亲又阻止了我。说叫医院的车来，影响不好。我说那叫的。父亲说的太贵了。我说叫跑跑总行吧。父亲还是不同意上医院。又急又气的我终于被父亲惹恼了。我郑重其事的对父亲说，您今天非去不可，否则我将这事立马打电话告诉大姐、弟弟和小妹，我让他们全部回来。 母亲一见我真拿出了电话准备打也着急了，叫我不要急，并一起劝说父亲。我说，我们姊妹四个就我在家里，我不负责送医院万一有什么事他们会拿我是问，我负不起责。说完，我打了跑跑车王司机的电话。这时，父亲明显妥协。他也知道今天不去医院怕是不行了。

　　照片后医生说父亲第四、五要肋骨轻微移位，其它部分未见异常，开了些伤药和点滴处方就回来了。共花费四百块左右。下午母亲又在别人的介绍下请了江湖郎中来，帮父亲请神，画符，接骨，事后，那人索要红包３３０元。加上请摩的的钱共花了４１０元。父亲的伤痛也在喝了碗郎中画的水后奇迹般的不痛了。

　　父亲伤后第三天清早五六点左右，我朦朦胧胧的听见窗外有哭声，时断时续的听不真切。披衣下床打开大门，我意外的发现父亲手里拿着锄头，站在水泥坪里压抑着嚎哭。父亲一边哭，一边抱怨母亲请的郎中白白花去了四百多块，伤处凌晨却痛得醒了。父亲说，润伢子啊，这八百多块是爸爸一个月的工资啊，如今摔伤了，动不了了，我到哪里去赚回这些钱啊。都要过年了，屋后下水沟没出空，立春后下雨要漫出水来。地里种的菜吃不完，没人去卖老在地里可惜了。开春了，田里地里很多事要做……父亲哽咽着，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些话。望着老泪纵横的父亲，我的泪也止不住的哗哗的流。我对父亲说，下水沟我们来出，挑不动就两个人慢慢抬。地里的菜我负责拿去街上卖，保证不让它们浪费。母亲也是希望您的伤早点好才请的郎中，您看病的钱全部由我出。说完，我转身从房里拿出４１０元放到了父亲的手上。

　　第四天，我惊闻对面贺家的大儿子十二月二十一从平房顶上摔下来，尾椎骨粉碎性骨折，要开刀住院治疗，费用听说要好几万，连忙将这事告诉父亲。我说您看您多么幸运啊，同样是那么高摔下来，您才伤那么一点点。父亲才像个孩子般咧嘴笑了。十天后，父亲的伤痊愈。菲鼠爸爸大年初一回到了家里，给了我们惊喜。我们一大家子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过了个好年，团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