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外婆的祭文
在兵荒马乱、改朝换代的年代，被一个大概极度贫穷的家庭遗弃在路边；最终死在了现代化医院的病床上。八十九年人间的风尘苦旅，终于走完了；几乎每一笔都是艰难困苦的大书，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句点。

　　不识字、吝啬、神志不清却仍不忘偏爱小儿子的太婆，她的身世被她带走，成为了永久的未知。我至今不知道我生命中极微小的一部分来自那哪一个家族、哪一脉血缘。将近一个世纪时光的淘洗，当年的故事与传说被抽去了丝丝缕缕，我所能听到的只有：八十多年前，五岁的她被家人抛弃，又被从宫中逃出的宫女拾起，一同逃到了丘陵丛生的东南蛮夷之地，于是定居，于是成家，于是有了外公，有了妈妈，于是，族谱撞向如今——有了我。

　　至于五岁之前的疾苦，被抛弃时的恐惧和绝望、荒野里挣扎着生存，沿途翻山越岭的艰难。幼时身份卑贱、遭人排挤……这所有的一切，都愤懑地蜷在关于那个生命的历史中了，我不得而知，却感同身受。

　　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曾和妈妈一起去看过她。她的身形已萎缩，凹凸的脑袋上蒙着厚实的冬帽，一双变得极小的眼睛挤过皱纹的缝隙生日祝福http://www.qiake.net/ ，茫然地望着我们。妈妈握着她的手，用家乡话说了几句。她竟紧紧抓住妈妈的手摇了起来。妈妈和前来照顾的姑婆都笑了。

　　姑婆一边替她喂饭，一边对我说：“你看这个老咿妈呦老咿妈，活一天是一天喽！”

　　突然地，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老咿妈”的悲哀。我看着她口中一直嚼不烂的饭，心狠狠地堕了一下，像是被她多年来的不幸碰伤了。

　　太婆紧握着妈妈的手渐渐松开了，她晃一晃手臂，示意我们离开，她要休息了。

　　现在想起来，我在死亡的山崖边见了她最后一面。这个孤苦麻木的灵魂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一个动作：“我要走了，你们回吧。”

　　跟着时光走到不远处，就听到她纵身跃入死亡的声音

　　晚年子女间的不和，以及盯着她榨尽一生积累起来的财产的一双双贪婪的眼，无心的照顾……硬朗、硬朗耗不过人间险恶，她终于带着一生的同与隐忍，死在了世界不为人知的角落。金银太重，那就只卷一本唯有自己记得、自己珍藏、自己读懂的历史，去吧。也许，对于你而言，死亡真是一种期盼了一生的幸运。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