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伯父文 辛卯正月初四,吾先伯父名讳秀祯,逝于正堂,葬于高山。呜呼以诉断肠,哀哉难言心伤。二月三日,龙抬头,天落泪次日,五七之祭,余身千里之外,未能返乡,薄酒厚泪,奠之以文:
呜呼,伯父!民国二十五年,汝生于乱世,少经战乱,长尝内忧。祖母去早,长父十四,遮风挡雨,堪为父兄。不识诗书,心存明理。教子有方,治家有策。兄弟相亲,妯娌相敬,十里有闻。
伯父无子,育两女一甥,唯吾一侄。幼时父严,吾最喜于伯父家玩耍,伯父亦最喜吾无赖,清明时节,汝把柳枝以做哨音;盛夏之时,捉鸣蝉而烹美餐;繁秋之季,山间果木繁盛,摘果实以成乐园。又有冬时,痴迷《封神演义》,每夜随汝去他家观电视。
吾记忆尤深,是岁吾十有二三,汝与吾赴乡之年集,一老一少一车柴,汝车推,吾肩拉,终于集上换得数钱,为吾买玩具吃食。伯父,汝记否?
呜呼伯父,自少时,每年春节,汝携父与吾,为祖父上坟,作揖磕头,吾随汝后,汝教吾作揖之式。鞭炮阵阵,吾与无锡之乐事,然时光冉冉,汝年迈日甚,终不得出家门,不得出炕头,近年上坟,只剩吾与父两人,形影相吊。无锡已返乡,汝膝下无子,吾远去鄂地,父常与吾言,汝每念吾,何时归乡,闻吾已安家武汉,汝失望而言,胡不归矣。念及此,侄儿涕泪无对。
二零零六,正月十六,吾家中饮酒,时心中苦闷,大醉,不知何故,吾于床上,涕泪横流,连呼吾想大伯,吾想大伯,数声不停,家父呵斥仍不止,剂针方眠。零九年秋,某夜吾醉,再于床上,与妻泣诉吾念大伯,吾念大伯。
伯父两女一甥,唯大姐为其亲生。因无子嗣,大姐幼子无锡,襁褓时抱于老家。伯父心欢喜,修房整院,以留无锡,未想伯父日老,无锡渐长,欲返父母。伯父心伤,奈人老矣。无锡去岁成婚,岁末添子,诸事已定,无力回天。吾曾慰伯父,凡事不思,只养身体,然身体易养,心伤难医。呜呼哀哉,伯父,念至此,吾心痛矣。
去岁回乡,是夜至伯父床前问安,不想伯父卧炕上,已言语不清,不复往岁之精神。落叶秋风,残烛微光。无锡远在河南,安家亦在数里,大姐年高脚软,二姐远在济南。吾观床前,只大娘与父母照顾,吾心大恸,不禁泪流。
黄草山岗,再无伯父身影,皇天后土,已卧伯父身躯。伯父,汝身边已有祖父祖母相伴,汝应不孤单。只是伯父,吾回乡再无大伯可见,再无大伯可呼,再无大伯可叙,再无大伯可亲。伯父,吾心悲矣。
高山之木,因日长而伐,无一木可过百年。高山之石,因无变而亘古,凝视山乡千年。人何以日长,终老山间,空余生者悲伤。
呜呼哀哉,吾离乡久矣,父辈渐凋零,儿童已不识,吾年高将归何处?父辈渐去,吾死谁可葬吾?吾去时,何人可依?
侄儿北望,泪对故乡。肝肠断绝,血泪沾裳。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侄儿泣于辛卯二月初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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