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 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停的迹象,深夜醒来,听着这不知要何时才停的雨声,看到网上也没有几个好友在线,就由这雨想到以前的往事。印象中很小的时候是不大喜欢下雨的,因为下雨天母亲是不允许出去玩的,我就不能跟着老爷爷去他好友的杏园吃酸杏和桑葚子。
那时候我在家庭中还是受宠的对象,你想啊,我在我们那个三、四十人的大家庭中,在颇多封建意识的农村,作为长子、长孙的地位那是很风光的,当然那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爷爷、奶奶、姥爷、姥娘、老爷爷、老奶奶都喜欢我,有好吃的总留给我,可母亲总是严厉的限制我离开她的视线。
在我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我被送到姥娘家,姥娘没有儿子,就生我母亲和姨母两个女儿,对外孙是呵护有加,我和弟弟以及姨母的两个儿子小时候都要送到姥娘身边过一段时间。姥爷很严厉,母亲可能是继承了姥爷的这份基因,对子女也很严厉,但很孝顺长辈,姥爷常对我姨母说他只有一个半女儿,为此姥爷在我母亲去世后没少受到姨母的埋怨。
应该是四岁那年,我被送到学校,当然我不够入学的年龄,可我父亲是教师,也就有了进学校的特权。那时候学校的条件很简陋,不多的记忆中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土台子,没有课桌,我们大概二十几个学生围坐在三面,凳子都是学生从自己家带的,另一面是一个女老师的讲桌和黑板。
印象中那次入学没有任何知识的记忆,只记得同学都比我大,老受他们欺负。还有就是一上课我就会睡到那对于我来说很费劲的课桌下面,每次总是在有些吓人的女老师下雨了的吼声中被叫醒,还被揪过几次耳朵。没有多长时间我就被勒令退学。
我被爷爷带到他工作的学校,一个离家有十多里地的中学,学校的院子里有很多的栆树,因此我的生活中多了一道美餐,经常可以吃到伙房特别为我蒸熟的大枣。
我那时挺野,经常跑出去,因为爷爷虽然在学校做后勤,也不能时时看着我。有次我跑到学校外面一条小河的桥上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从那桥上掉到河里,而我居然在掉到流水很急的水里后自己爬了上来。这次历险的结果是爷爷不敢再让我呆在那里,把我送回了家。
回家后又被送到姥娘家,在家入学的经历虽然没学到什么东西,可我在姥娘家却尝试到做老师的荣耀。那时几乎每家都有毛主席语录的小红本,我就拿着小红本把小朋友聚到一起,让他们蹲在一起给他们讲课,天知道那时都给他们讲什么,反正他们居然很规矩的听我瞎白活,有次被大人们发现,我也就落下个“小老师”的绰号。有时大人们一起打趣我,拿本书让我念,就只有找理由溜掉。
姥爷是那一带有名的文化人,毛笔字很是有名,好多人找他写字。据说他在国民党时期曾做过黑龙江省府秘书一类的官员,因对共产党有误解,没有投诚,偷偷跑回家,可一回到家就赶上被揪斗的命运,母亲和姨母也因此受牵连而失去升学的机会。
那个年代经常开批斗会,我也跟着去过几次,但没看到过姥爷被斗的场面。有次姥娘帮我穿衣服,穿上衣的那一刻,不晓得我怎么发神经,突然一举右臂,大喊了一声“打倒狗地主”,姥娘在一愣之后对我大骂一通,姥爷也怒目而视质问我什么是狗地主,从此再不敢说那句话。
五岁那年秋天,我又被送到学校,这次没有被赶出来,但我的成绩也就仅在中等,尤其字写的特别差,那方格本上就找不到按格写的字,总是长长的跑到下一行去,因此没少让老师揪耳朵,只可惜我的个子不像我写的字,又矮又胖。那时有部电影什么名字不记得了,里面有个地主的儿子就矮矮胖胖的,我因此又被叫了几年的“地主崽子”。
那时学校的少年组织不叫少先队,叫红小兵,我和姐姐都因为姥娘家成分不好没有机会加入,当时的小学是五年一贯制,我在四年级的下学期成绩开始好起来,五年级的时候就总考一、二名了。考初中的时候我以前十名的成绩考入,是年龄最小的初中生,我那时只有十岁。
然而初中的学习生活还没有开始,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母亲因生活的重压神经失常投河自尽,那条曾留下我许多少年欢笑的小河夺去了母亲的生命。
也许冥冥之中皆有定数,那段时间母亲一直说她是织女星下凡,因为母亲纺棉、织布在我们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巧手,谁都没有太多的联想,可就在人们传说中牛郎织女见面的那一天,母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七月初七天还不亮,我们发现没了母亲的踪影,急忙起来四处寻找,天亮后终于发现了漂浮在门前河里水面上的母亲,打捞上来母亲已不可能再睁开双眼,也无法听到五个年幼子女的哭喊,就那样永远的走了。
不满四岁的弟弟惊恐的看着家里突然到来的那么多人,最可怜仅有七个多月的小妹因不吃别人的奶饿的哭破了喉咙,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姥爷姥娘看到自己女儿的尸体一度昏厥,谁能体会被他们称作一个半女儿中的一个女儿突然离世的心情和老来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酸楚,我至今清楚的记得姥爷苏醒后就一直躺在我们的柴火垛旁边,一直到被人抬到车上送回家,姥娘则一直到走都不醒人事,谁叫都不说一个字,只是圆睁着两只吓人的眼睛。
我在极度的悲痛中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不幸,第一次亲自送走了我最亲近的人,从那时起我就再怕看到生离死别的场面,即便是小说电影中碰到我也会泪流不止。当时正面临高考只有十四岁的姐姐毅然放弃了学业,担当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生活的责任。
后来继母走进我们的家庭,但她对我们并不好,我们姊妹的任何花销都会引起一场争吵,我在学校就只有一身父亲旧衣服改制的衣裤,上面还有两块明显的补丁,脏的时候就只能晚上洗,天气不好的话第二天就只能穿着半干不湿的衣服上课,时常受到同学的嘲笑,我的自尊心已不堪重负,初中毕业后年仅十四岁的我也不得不放弃学业,走上了自食其力的道路。
继母进入我们家庭的第一年春节按照风俗要到姥娘家去认亲,那天是大年初二,继母拿出新做的棉鞋和衣服让我穿,当时很高兴,也就很爽快的用人力车拉着她去了姥娘家,姥爷姥娘看到我穿着干净衣服加上继母的炫耀也不断的说我要我对继母好,不要让他们担心,我也勉强答应下来,还把姥爷姥娘以及别的亲友给的压岁钱都交给了继母,可一回到家,继母就逼着我把衣服和鞋子脱了下来,从此我再没穿过她做的一针一线。这件事让我彻底走向了与继母的对立,从那我也再没叫过她一声,也不再认可她继母的身份。
那时我和妹妹都上初中,继母是极少做饭的,总是我和妹妹放学后回家轮流做,她也很少吃我和妹妹做的饭,我一直很纳闷她怎么会不饿,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半晌回家拿东西,碰到她正在家里包饺子,才明白她是半晌再给自己开小灶的。
我无处发泄对她的不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当然更无力与她公开抗衡,就在背地里给她制造麻烦。因为她是信神的,在家还供着神像,初一、十五总弄的家里烟雾缭绕,我就趁她不在的时候把她供的神像的眼睛全部挖掉,气的她整天指桑骂槐的骂我,烧香拜佛的时候咒我。有时弟弟摔倒她装作看不见我也装作看不到,只苦了弟弟,摔倒了总要靠自己爬起来,谁让他是继母生的呢,虽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很少和他友好过。
八六年县里招考民办教师,虽然觉得希望很渺茫,但我还是不甘心的报了名,毕竟我只有初中毕业的底子,最后还是以几分之差未能被录用,本以为没有希望了,不久却又接到通知让我担任代课教师,享受民办教师的同等待遇,十七岁的我终于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老师。两年后县里的几个工厂招工,我报名并得以顺利通过文化课考试和面试,居然进了一个效益不错的市属企业,我的处境才有所改善。
那时民办教师的工资是很低的,一个月只有四十五块钱,记得我刚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去了姥娘家,拿出十元给姥爷,姥爷说什么都不要,让我去买衣服,我还是硬给姥爷留下了。然后交给父亲一些,剩下的留给了姐姐,姐姐又用它给我作了衣服。
天就要亮了,不知道这个雨夜为什么会翻出这许多的记忆,也许是又快到母亲的忌日了,想念母亲就联想到这些。母亲离开我们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整整三十年了,我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已经步入中年人的行列,弟弟妹妹也都成家生子,儿子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如果母亲活着我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可天不从人愿,世事就是这样变幻莫测,许多事我们难以预料,也无能为力,但我想生活中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无论逆境还是顺境,我们都应该去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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