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的今天,2007年9月22日下午4点27分,父亲向他的亲人作了永远的告别。他走的时候,眼角有泪光,神智清楚,我用力抓着它的手,怎么也留不住他和我们分手。父亲走时,刚刚69岁。8月中旬我们回家提前给他过70岁生日,他拄着拐杖,坚持到餐馆与家人亲友们聚会。我们是想借机会给他冲冲运气,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是他最后的一个生日,只是不愿意说破,父亲一辈子言语少,他要来与亲友们道别。
父亲四弟兄,他排行老二。小时候家境不好,只读了四年书,就到乡下跑货郎。18岁结婚,比母亲小一岁。我出生时他19岁,听大人们讲,他小时候带我时,还与我一起抢东西吃,也许是那个年代穷,也许是大人们开我们父子的玩笑。从我上小学开始,我的每一个暑假都是与父亲一起度过的。父亲不在老家戴市工作,那个年代吃公家饭的人,一般都在他乡外地工作,他一辈子不是干部,也不算异地交流。记得小学5年级刚放暑假,他就骑着一两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我们老家方言叫溜机蹬,大概是说这家伙跑的快)从施家港回到戴市。60年代中期的永久自行车就像是现在的名牌汽车,父亲照例是接我去他身边接受管治与培训。我们儿时的玩伴,早打上了永久牌的主意。在父亲睡觉后,我们合伙把自行车偷出来,在生产队的打谷场上操练了差不多整整一个电加热炉温度控制系统的设计晚上,6、7位伙计轮流上阵,把一个崭新的自行车整得七倒八歪、全身是泥,像一个在泥塘里困了水的牛。第二天一早,父亲见到后,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把车子扛到河边收拾去了。我问他怎么不惩罚我们,他说夜里知道我们把车偷出去了。从我记事起,父亲从没有骂过儿女们一句,更不说打我们了。我母亲不一样,骂我们成了她的日常功课,一边做家务事,一边口里念念有词,骂出来的话像是诗歌,非常押韵、有节奏。但是,从来不动手打人。哎,那个时候,她一个人带四个儿女,忙完了农活,回到家里还要种菜园、喂猪,烧饭喂人,能不骂人吗?骂人是她身心的放松,像唱歌、像锻炼,其实我们儿女都习以为常了,一天不骂,还不习惯呢。我母亲老了,又特别温和,问她还记不记得那一些骂人的歌词,她淡淡一笑而已。
父亲到了快50岁时,才从邻近的曹市调回老家戴市。父亲回家工作的粮站,离家就300米。那一年(80年代中期),粮站新建了楼房,那个时候,在我们小镇上有楼房住,是很不得了的事,我们都为他期待着、高兴着。房子建好后,要的人多,房子少,结果,单位领导做工作,说他家上班近,儿女不在家,不急需要房,让急需要的同志先住,等下一批建了,再优先。父亲一辈子听领导的,他讲了风格,可从此以后,他们单位再也没有建房。他快退休的几年,全国粮食单位就几乎垮了,直到父亲离开人世,也没有住上楼房。父亲当了一辈子先进,我从小学到上大学,用得茶缸、搪瓷饭碗都是父亲得先进的奖品;还有毛选第五卷,我78年上大学时,把它作为珍贵的纪念品送他儿子的,上面有他的题字:希望泽龙学以致用,又红又专(还记得,一位女友送我的绣花枕套,题的字是:抓纲治国;绣的图案是两只鸳鸯)。
我到武汉工作后。父亲得病住了医院。我们从家里把他接到武汉住院时,他还能行走,坚持提出来,要去玉龙岛看看我们新买的楼房。房子是2003年买的,一直没有装修。他去看时,是一个空房,现在想来,其中有他的一桩心愿啊。我们2007年暑假买了车。他住院两个月后,从武汉回老家,还能坚持行动,他坚持坐了一次我们新买的车,仅在街道上走了一个来回。哎,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他骑回家的那一辆永久牌自行车……
每次从武汉回家,他都会从老街里出来,到又一条街道的马路边等候我们,像是迎接远方的客人。我亲爱的父亲,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行走?我在哪里能迎接你?你如果想念你的儿子,就经常到他的梦里来走走,我怎么梦也梦不到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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