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观念的冲突,从来都是殊死较量,它导致了人类史最广泛的流血,也推动人类社会到了今日此刻。你可以抨击它是罪恶的,但没有它,“你可能仍然陷身于罪恶之中而不知”,也不可能用上手机、电脑,乃至于电灯。事实上,推动社会变革的力量,大部分并非是起源于良知,而是野心与无知。
朋友批评的是一个封闭结构的耗散与热寂。传统小说的美学原则再经典高贵,确实难以摆脱熵增的宿命。朋友的“革命话语”固然粗暴,但或许只有这种极端性才能撬开朱墙上的门,使小说摆脱“伦理道德的修辞与实践”、“心灵鸡汤及上面飘浮着的几点据称是悲悯、温暖的葱花”等固有面貌,进到一个激流汹涌的更高维度,让人获得更大的自由——而自由才是小说的真谛,是文学的根本,是人最耀眼的光芒。
所以,我曾对人言五字:“脱了肉体去。”
为什么?因为,小说是四维的,乃至于更高维度的。当然,它也可能是三维的,比如上世纪六十年代提出“小说要及物”的法国新小说运动。坦率说,任何一个成熟的小说家,只要他想,就能在四维的传统小说文本中堆积起足够多的事件、戏剧性与偶然。这些文本看上去是无穷数,实际上通过几组原型就能概括其变化,预测其情节递进、人物关系等,犹如扑克牌,54张,高手间互相打几张牌便能明白各自的底细。又或者说,人在日常现实中,只能得七个字:喜、怒、哀、乐、悲、恐、惊。写得再好,也还是在这七字里面兜兜转转,而这七字,皆是实,是重的,是暗的,并非是湿婆之舞,是没有光的。我们要有光。要想有光,挣脱现实的束缚,破碎虚空,就得“脱了肉体去”。
传统小说观对小说家的要求首先就是叙事,你能不能把故事讲得娓娓动人,其次在意的是你这个文本的道德感,及相应的艺术呈现形式,语言风格等。而更高维度的小说观,首先要求的是,你对这个世界的哲学认识,对理科等专业知识更多的占有量,以及走出书斋;叙事则退居次席。就像我在《文学有什么用》里描述的那样:小说中一定会有叙事。但,叙事不再是核心。叙事是完成语言与结构的过程,这句话意思是说:我们吃饭,每天都吃,但不能说活着就是为了吃饭。
什么是“对理科等专业知识更多的占有量”?它有两重涵义。一是不管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还是人文学科,它们存在神秘的呼应与互相启发。“0”与“1”这种两进制逻辑语言奠定了互联网的基础,使人之灵魂得到前所未有的丰富。而文本的专业知识含量也会直接增加小说的重量及句子的质感,比如“他笑起来就像一个 ;其二,“量”的汇聚是一种奇妙的结果。水能载舟就是一个量变的馈赠。HO累积的各阶段,分别是:泉、溪流、江河与湖泊、海洋。人对知识的占用也是这样,量累积越过某个奇异的临界点,便会脱胎换骨。觉昨非而今是。如是反复而三,便可水利万物而不争。我几年前讲过的“量子文学观”即是其中一种小说观,但不是唯一的。比如小说对空间的重新发现。相较前者,它们更有难度。也许还可以这样说,对于传统的小说家来说,他们的一生是树,其写下的众多作品是这棵树上挂着的苹果,或者梨;但对后者来说,他们的一生是块茎,其写下的众多作品是苹果,梨,马铃薯,以及更多种果实。
朋友的话有些是极富有启示性。
一个人内心的宽度,只能靠他读过来的书一本本码出来。人们并不是不阅读了,只是阅读的介质、模式、主要群体,以及阅读的技术、方法等发生了变化;小说不是没有人读,而是我熟悉的那个“小说”少有人读了,愿意掏钱去读上百万字的年轻人满大街。我所哀悼的,并不是人们对文学的拒绝,而是纸质图书与期刊的必然消亡。因为职业关系,我下意识地偷换了概念。而这些年轻人阅读的是否属于文学范畴?这个问题只能由时间解决。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文学形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生活在唐朝的人,既没必要为没读“四大名著”遗憾,也不必为孔子对小说的评价“是以君子弗为也”烦恼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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